黑暗,有光的波澜荡开,灰色的光。
难以呼吸,好像这是一片粘稠的胶质缠裹淹没了自己。恐惧,还有孤独,但唯一可以慌张颤抖的只有心脏,疯狂的跳动着,好像是这海域中唯一的声音。
有什么凝结在光中,但无法给人好奇,只有压抑,那光好像有着重量,沉入了这一片死寂之海中。
脸,那是脸,一张张灰白的脸沉到面前,它们做出嚎哭的表情,它们的嘴巴无声地发出哀嚎,它们的眼球突出,完全是一片死去的白色,似乎随时都会滚出眼眶。
别再过来了,别再过来了!
她想哭,她想逃,她想闭上眼睛。
但是她做不到。
它们更近了,那惨白的牙齿突了出来,那些哀嚎的人脸也仿佛被暴力揉搓,它们在靠近,在崩毁,灰白色的碎片如归巢的鱼群一般,涌向自己,吞噬自己。
不要!不要!不要!
那是不甘,那是痛苦,那是——“死”。
那是活生生死在她面前的人,被异兽杀死的人。
每天,都是这个梦境。
她很清楚,这是梦,但无论经历多少次,她都无法避免来自灵魂的恐惧以及被折磨到扭曲的悔恨。
我明明已经在给你们报仇了啊,我明明将罪魁祸首送到地狱了啊,为什么,为什么还来找我啊……
她发出无声的惨嚎,她逃不掉。
突然,景色变了,那些脸不见了,身体忽然轻了,就好像突然挣脱了那粘稠的囚禁,好似飘入了空中,那片黑色的景象还在眼前,就好像一片沉寂的海面。
她感觉自己降了下去,她的鼻尖就快要碰到这一片海时忽然停住了,她无助地挣扎着,却发现在这个噩梦中自己依旧不能动作,好若被缚住的蚕蛹。
海面忽然动了,好像有什么浮了起来。
水泡冒了起来,翻腾着,她看到了,藏在水下的孩子。他闭着眼睛,面色苍白,肌肉浮肿,就好像被吹胀的气球。
他忽然睁开了眼睛,那是浑浊的眼睛,一双稚嫩的手猛地破出水面,狠狠扼住了她的咽喉,将她向水里拖去!
“啊!!!!!!!!!”苏流尖叫着从床上弹了起来,大口地吞咽着空气,好像溺水者重新接触了空气一般。她的心脏疯狂地跳动,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能感受到“恐惧”和“活着”了。
她紧紧抱住自己,裹着毛毯,缩在墙角,躲开百叶窗漏进来的光,好像这样就能逃离这个世界。
我没错我没错我没错我没错我没错我没错。
她的嘴唇仿佛通了电,嗡动着,重复着那心中无力的呻吟。
尽管她这副模样是如此憔悴疯狂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修米尔坐在小桌前,拿着一张纸的手微微颤抖着,好像其上有千吨的重量。
不,这张纸所承载的重量足以搅翻凌海的天。
四十二个IP地址,它们完全没有正常的协议地址,反而像是一群群的暗号——全部都是“深网”。
不需要问这是什么,修米尔可以肯定,这些“深网”蕴藏了多少凌海校董的秘密——走私,毒品,洗钱,贩人……
正如九门不受“鹞”管辖一样,“深网”是凌海的校董与“灵霄”之间的通信网络,“天河”无权进行干涉。
这也是校董在数据上那么“干净”的原因。
“你们……是怎么拿到这些地址的?……”
修米尔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。这样的网址只有校董或者说是“灵霄”的“十家族”成员知道。
“我们有一个可以进行记忆搜查的成员。”
一句话,解决了问题。
修米尔咽了口唾沫,他举了举手中的薄纸,“给我这张东西,是想干什么?”
好像有点明知故问,但修米尔始还是敢相信。
“自然是让你登陆这些网站,将他们的罪状罗列下来,我们要把他们曝光在大众面前!”
义愤填膺的回答让修米尔的血冷了一半。
“开什么玩笑?!这些东西如果发掘开来我们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啊!!!”他深知什么该知道,什么不该知道。
“修米尔阁下,你得明白,这是我们扳倒校董唯一的方式了!”
“不可能不可能!”修米尔把这张纸拍在桌子上,“拿到这张纸,交给学生会或者上报给监管部,这件事就结了!你们已经杀过人了!再把这些东西翻出来那根本就逃不了校董的报复!”修米尔高声喊着,试图能够扳回这些人已经开始疯狂的意志。
“呵呵呵呵呵,修米尔,你可真是天真啊。”那人笑了起来,满是无法掩饰的讽刺,“你都知道校董的报复甚至连学院都无法阻止,那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学院已经烂到骨子里的事实?!”
修米尔不知该如何回答,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认为校董凌驾于学院的一切。
修米尔的无措更是助长了那个人的气焰,他昂起头,正要再说些什么,楼梯响起了声音,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,包括修米尔自己。
只有一个人在楼上休息。
苏流。
一双通红的眼睛,发紫的嘴唇,苍白的脸颊,头发结在一起,干枯地像是多年没沾过水。
仅仅几个小时,就变成了这个样子?修米尔看着苏流,眼中带着怪异和怜悯。
“营长……你没事吧?”有人走了过去,想去扶,但手却被推开了。
“没事。”苏流的声音很低,从喉间压出来,“杀个人而已,我没那么脆弱。”
另一个人还想说什么,但苏流的眼睛却让他将话不由得咽了回去。
那是……杀人者的眼睛,瞧着人类时带上了漠视的寒光,因为这样的人已经踏出了“谋害同类”的大罪,在其眼中,“人类”和其它生物实现了平等,在“死亡”这一方面。
修米尔打了个寒战,往后退了几步,因为苏流已经变成了一个他不再认识的陌生人。
苏流的下属们则复杂地看向她,他们只是为苏流的计划进行援助,比如情报和牵制,然而,最核心的杀戮却是由苏流一个人默默承担。
再一次,人们心中涌出了对这个女人的怜悯,即使她下决心沾染鲜血,也不愿意将这份罪恶沾染周围的人。
门开了,早晨在街上巡逻侦察的人回来了,他手里还拿着一份报纸,神色焦急。
“营长,”他看到苏流,顿了顿,似乎被那双冷漠的眼睛吓着了,但迅速调回了心态,走了进来。
“营长,今天的报纸上刊登了对您的黑色通缉令,还有……”他将报纸打开,摊在桌子上,“您被指控谋杀了一位校董,绑架了首席研究员修米尔……”
苏流点了点头,她知道学院的动作很快,事情闹到现在,不将自己列为通缉对象反而奇怪。
“……和一个孩子。”
这句没说完的话,让苏流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心再次震荡。
“绑架……孩子?”修米尔盯着苏流的眼睛,他看到了躲闪,他看到了惶恐。
苏流转开了身,夺过了报纸,细细地看了一遍,将报纸狠狠地拍在桌上,“污蔑!无耻的污蔑!”此时,她的脸上满是愤怒的涂料,染得乱七八糟,“孩子?怎么可能?!别说我会做这种事,那个女人屋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五岁的小孩子!”
“砰!砰!砰!”像是气极了,手因为用力而重复的拍击而变红,声音也逐渐歇斯底里乃至一点点沙哑。
“营长!冷静一点!”似乎看出来了苏流的状态不对,有个女性成员走了上去,扶住了她,轻声劝慰着,将她扶到了座椅上坐好。
手在抖……修米尔没敢说话,只是盯着。
喝了口水,苏流的情绪便好像平复了下去,她向着众人摇了摇头,“真没想到,为了抓我,居然使出这种手段。”
咬牙切齿,在忍耐什么?
“看来学生会里也有不少成为了校董的棋子,事情更加艰难了。”
腿抖了一下,是在紧张吗?
有人忽然问了:“营长,我可以问一下吗,您真的杀了那个……目标吗?”
苏流点了点头,“是的,我只杀了一个,那些保镖什么人都没有下杀手。你们不相信我吗?!”到最后,话语中又隐隐抹上了一层不怠。
又喝了一口水,是在掩饰什么吗……
围在屋里的成员们开始说了起来:
“怎么会,我们始终相信着营长的。”
“是啊,是谁都知道新闻部不靠谱。”
“没想到啊……学生会也被校董掌控了吗……平时完全看不出来啊?”
“也有可能是校董的压力,但居然使出了这种手段……”
所有的成员都选择相信苏流,因为她是他们的营长,将他们救离险地,又告知他们这个学院黑暗,带领他们反抗的领袖。
只有修米尔注视着苏流,他在情报科上成绩也不错,了解一些肢体动作细节蕴含的含义。
尽管不精通,但还是能感觉到苏流不正常的紧张。
苏流的眼睛忽然对了上来,那双眼睛中潜藏着的冰冷让修米尔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好几步,慌忙错开了视线。
“那件事是学生会要逮捕我们的手段,大家今后要万分注意,不要暴露了所有人。”苏流并未放开盯着修米尔的目光,让修米尔有些不安。
“接下来,修米尔,了解了这一切之后,你还不愿意加入我们吗?”
果然。
其他所有的目光都望了过来,让修米尔无处躲藏,只好低头不语。
“回答我,修米尔。”冰冷的话音靠近了,低下的眼中闯入了一双脚,随即便是苏流冷硬的脸庞。
修米尔身高足有一米八七,而苏流不过一米六,略略低下的眼睛并不能躲开苏流昂起的逼视。
修米尔觉得自己真的不认识苏流了,或者说有一个别的灵魂占据了她的身体。
“苏流……那个被绑架的孩子是怎么回事咕唔?!”
话还没说完,便扭成了一声痛呼,喉咙一痛,便感觉全身好像悬空了,那是一双手提起了自己的脖颈背后又是一次狠磕,被狠狠抵在墙上。
入眼,是苏流那双无比冷酷的眼神,
“呜啊……咳!咳咳!”
舌头吐了出来,因为压迫而不断咳嗽的喉咙呛出一些口水,因为供血的不足而感到头脑发胀,眼前发黑,神志几乎无法正常思考。
想活下去!想活下去!
几乎是下意识地发动“异能”,可却因为脖子上的禁锢锁而调动不了一丝的“精神”,绝望驱使下的求生意识使他发生了一声声干咳。
苏流忽然狠狠抬起了膝盖,一记膝撞印在修米尔腹部。修米尔感到喉咙一甜,呛出了一汪鲜血,泼在苏流的头发上。
致命的手指放了下来,修米尔跪趴在地上,脑袋抵着地,全身抽搐着,张开的嘴巴喝着空气,同时也带出了大口的鲜血和咳呛。
“将他关起来,别让他干涉到我们,别让他踏出房间。”
意识模糊间,听到了苏流仿若干冰一样的声音,冰冷,又好像随时会消失,虚无地摆在意识旁边。
晕过去之前,苏流那双冷酷的眼神再一次狠狠地在记忆里留下烙印。
她,刚才真的动了杀心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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